Thursday, November 5, 2020

TALK: 《混沌之神》(Lords of Chaos):褒貶參半的黑金屬偽傳記片


★★☆

黑金屬(black metal)起源自北歐,是重金屬音樂中最激進、最具侵略性的音樂子類型之一,展現出比其他重金屬音樂更極端的神祕學意象──其名稱來自於Venom(毒液)的專輯名稱,代表黑金屬是一種呈現出反基督與撒旦主義形象的音樂。
而來自挪威的 Mayhem(異教狂徒)是其中最具影響力的樂團之一,且啟發了後續的黑金屬浪潮;圍繞在樂團身旁的眾多事件──無論是主唱 Dead 在舞台上自殘最後自殺、樂團首腦 Euronymous 所創立的小團體“Black Circle”(或稱之為 Black Metal Mafia)其成員日漸激進的行為(焚燒教堂、持刀殺人等),以及 Euronymous 被同團樂手 Count Grishnackh(Varg Vikernes,以下簡稱 Varg)刺殺23刀身亡的命案,都使得黑金屬此音樂類型染上了異端色彩。

由瑞典導演喬納斯艾克朗(Jonas Åkerlund)所拍攝的《混沌之神》,其故事背景便是90年代挪威黑金屬最詭異、血腥的那段歷史。不同於一般樂團傳記片多以樂手訪問、試圖以紀錄片的形式還原故事真相,《混沌之神》則是根據 Moynihan 與 Søderlind (1998) 著作的挪威黑金屬傳記書籍《Lords of Chaos: The Bloody Rise of the Satanic Metal Underground》中記錄的已知事實改編,以 Euronymous 的視角來敘述當時所發生的一切。



(※註:電影開頭寫明“Based on truth and lies.”,因此電影內容不一定等同 Mayhem 的真實故事。)

透過橋段的轉折,可簡單將電影中 Mayhem(或可說是 Euronymous)的故事分為三段。

第一段從 Mayhem 草創時期開始,結束於 Dead 的自殺;第二段則是使黑金屬被視為異端、最惡名昭彰的一段時期:Euronymous 創辦 Deadlike Silence 唱片廠牌、開了一間名為「地獄」(Helvete)的唱片行,而後 Varg 加入黑金屬小團體,焚毀一座教堂當作回報,將原本黑金屬僅止於音樂創作與口頭上的反基督信念化為實踐,造就了後續完全失控的行為,如焚燒教堂、或是 Emperor(幽冥大帝)的鼓手 Faust 刺死了一名「試圖對自己表現性暗示」的同性戀者等。這些行為成為小團體成員互相較勁、仿效的對象,使得對金屬樂毫無了解且不明就裡的挪威一般市民,將黑金屬視為殺人放火的邪教。

而 Euronymous 與 Varg 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化,Euronymous 視自己為挪威黑金屬的領導者,企圖掌控挪威、甚至是北歐的金屬樂團圈,然而 Varg 似乎比自己更活躍、更有行動力,因此他一直視 Varg 為競爭關係,甚至曾放話要殺了對方;Varg 則是一直顧忌著只會口頭說說,卻缺乏實際行動的 Euronymous,暗自想著要比 Euronymous 更早除掉對方,當 Euronymous 企圖釋出善意、將 Deadlike Silence 廠牌轉讓給 Varg 做為過去積欠版稅的補償時,他反而認為這是 Euronymous 設下的陷阱,氣急敗壞地前往 Euronymous 的住家,並殺害了對方。


在電影的安排中,明顯看見導演對 Euronymous 的個性、情感描摹較深,將其塑造成一位稚氣未脫的大男孩,他並不像外在表現如此邪惡、實際上也不願做出這些離經叛道的言行──包含聲稱從Dead頭骨取出的碎片,也只是塊雞骨頭──樂團原先以撒旦信徒自居,只是純屬好玩且具話題性,卻造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結果。
但站在對立方的 Varg,在電影中的形象,被描述成只是個渴望權力、有暴力傾向、疑神疑鬼且極具心機的反派角色,如此充滿情緒且不客觀的角色描寫,也難怪 Varg 對電影內容相當不滿,認為《混沌之神》只是部中傷誹謗他的垃圾。
現實中,在 1994 年的這場命案後,Varg 被逮捕,Black Circle 的其他成員因此惹上麻煩──警方調查了所有在黑金屬浪潮中,與黑金屬有關的犯罪行為,並逮捕了這些犯罪行為的主謀者,挪威各地的反基督行為因而式微、瓦解。而後,幾乎整個黑金屬圈,都一面倒地反對 Varg、支持/緬懷 Euronymous,或許這就是曾擔任瑞典黑金屬樂團 Bathory 鼓手的 Åkerlund,對 Varg 行為、心理層面的描寫如此不友善的原因吧。

觀賞電影時,令人驚嘆的是其在表演、裝扮、場景以及選角的還原程度(當然 Varg 想必不這麼認為,畢竟他是個反猶主義者,演出自己的角色是個猶太演員,這點想必讓他更加抓狂),在暴力場景的重現也十分寫實,刀刃劃開血肉、獵槍爆頭等畫面一樣不少,某些場景比起純粹的恐怖片,血腥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,使人生動地感受挪威黑金屬最血腥、黑暗的一段歷史。

然而《混沌之神》要稱之為一部黑金屬音樂傳記片,似乎還有一段距離。
撇除其主觀意識過強的缺點,電影似乎有點過度將挪威黑金屬的反基督思想,單純當成青春YA片的小屁孩耍中二之舉;事實上,在基督教傳入北歐前,北歐早已自成一套信仰體系,然而,當基督教成為了主流宗教,這些原生信仰卻被視為「異教」、「撒旦」般的存在,遭到基督教體系打壓,最終崩解。或許從過去 Mayhem 的訪談資料看來,Euronymous 或某些 Black Circle 成員,只是將此做為反社會的藉口,但部分後來崛起的黑金屬樂團,其創作是真心且嚴肅地批判主流宗教、社會,《混沌之神》的表現手法,可能只會使得對黑金屬一知半解的觀眾,加深對北歐黑金屬的偏見。

此外,Mayhem 的故事背景在挪威,Dead 則是瑞典人,但電影中除了知名場景,以及 Sigur Rós 所製作的空靈、冷冽的配樂,其他部分並未讓人感受到挪威(或北歐)的風土民情;黑金屬浪潮之所以起源自挪威,並發展至鄰近北歐國家,不僅受到上述的宗教問題,同時也受到當地的人文、寒冷少日照的氣候影響,可說是特屬於北歐的音樂類型。但《混沌之神》無論是故事的表現、或是角色的塑造、語言都太過西化、與北歐的連結薄弱,將這樣的故事搬到任何一個歐美國家都說得通。
更明確地說,《混沌之神》並未成功地將北歐黑金屬中的冰冷氛圍與疏離感傳達出來,對於黑金屬的認知也太過片面。或許 Åkerlund 所感興趣的是 Euronymous 的內心世界,但對於曾執導過音樂錄影帶、又曾是黑金屬樂團鼓手的 Åkerlund 來說,要求其更全面地呈現黑金屬的地域性與完整樣貌,應該不為過吧?


--

※延伸閱讀:

《挪威黑金屬的兇殘過往:「在你意識到之前,殺個人成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。」》


No comments :

Post a Comment